“至少七成的写作都是在我的脑海中完成的”
专访 | 简·卡森
简·卡森(Jan Carson)是欧盟文学奖(EU Prize for Literature)的获得者。她说,她会在脑海中生动地描绘故事情节和人物角色,而大部分的故事在她写作之前就被构思出来了。
卡森女士在参加第六届中欧国际文学节之前说道:“至少有七成的写作都是在我的脑海中完成的,因此在动笔写作之前,我已经把故事脉络和人物发展都想好了。我会花很多时间在我生活的地方穿梭,同时进行创作构思。我特别想发掘人物角色的声音,听听他们想讲的故事,”
她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最近创作了不少小说、短篇小说集、微型小说集和戏剧。在她看来,尝试不同的创作方式有助于自己更好地为脑海中的故事选择最合适的体裁。
“正因如此,所以在开始写作之前,我常常会先确定叙事的体裁:小说,短篇小说,微小说或者戏剧。对于创作一部小说,其艰难的地方在于,在你决定写上万字,或花几年时间写这部作品之前,你需要对你笔下的人物和主题真正感兴趣。而短篇小说的创作则无需花很多时间。它们给我创造了一个空间,在那里我可以快速潜入我感兴趣的想法或主题的海洋中。”
在她的小说《打火机》(The Fire Starters )中,乔纳森·默里博士(Dr Jonathan Murray)担心他的刚刚出生的女儿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无辜,而萨米·阿格纽(Sammy Agnew)正在与他黑暗的过去作斗争,并担心他血液中的暴力因子也会遗传给他的儿子。贝尔法斯特市火光冲天,政府无法控制混乱的局面。事情逐渐陷入疯狂,而幻想与真理、对与错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那么,这两位父亲将选择保护谁?
自1998年《耶稣受难节协议》(贝尔法斯特协议)签署以来,卡森女士在贝尔法斯特担任了二十多年的社区艺术倡导者,她说这项工作帮助她播下了创作小说的种子。
“最初萨米这个角色特别吸引我,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作为一名社区艺术促进者,反复遇到那些长者们,他们在冲突期间目睹甚至参与过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愿谈论自己的经历。在大麻烦(the Troubles)之后,北方的人们面临心理危机,于是我们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注,并鼓励像萨米这样的人谈论他们的创伤,并帮助他们疗愈创伤。因此,我想在自己的小说中反映这一点。而乔纳森这个角色与我非常相似。我们都来自相当保守的背景,并且成年之后我们都一直在试图勇敢表达自己的情感。我在一个保守的长老会里长大,在那里,艺术和自我表达并不受欢迎。在我二十多岁时成为一名作家之后,我发现写作可以成为我表达想法和情绪的一个出口。在写乔纳森时,我就想塑造一个难以找到合适表达出口的当代人物肖像。乔纳森是一个相当麻烦的角色。”
卡森女士说,《打火机》体现了她对探索贝尔法斯特的兴趣。
“我们许多最好和最勇敢的艺术作品都集中在1998年之前的北爱尔兰,因此我想写一部小说,既着眼于大麻烦的遗产,也关注我们目前生活中不稳定的和平。我还想把幽默、荒谬和一点幻想的元素加入这部关注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中。”
卡森女士对北爱尔兰有强烈的身份感,认为是北爱尔兰的人民、文化和政治给她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
“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一名北爱尔兰作家。我在美国和伦敦生活五年之后,第一次重回家乡,而创作关于北爱尔兰的作品能帮助我与这里的人重新建立联系。最能让你对所有的怪异和荒谬着迷的,就是对你所居住的地方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贝尔法斯特真的是世界上最古怪和最有趣的地方之一,住在这里,你永远都会有素材可写。”
“我没有刻意去剖析或理解北爱尔兰历史或政治的复杂性。然而,我确实生活在这里。我在社区工作,感觉自己是社区的一部分;我的小说往往会处理与当代北爱尔兰有关的重大问题,这并不奇怪。其实,有时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正在这样做这样的事。我常常写完一个故事之后才意识到它涉及到与我的社区有关的主题。写作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往往是在潜意识中进行的。”
她说,作为一名艺术倡导者,她也对冲突后社区的许多方面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许多社区艺术项目都用来支持北爱尔兰的和平进程。我的大多数项目,是将不同的宗派团体聚集在一起,以便倾听的彼此的故事并进行文学创作。这样的项目往往可以给那些可能从未见过面的人提供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让他们相互了解,并意识到他们的共同点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在过去的十年里,我的工作主要集中在老年人身上,我从他们的经历中获得了许多关于北爱尔兰社会、政治、历史的轶事和见解。我很少会把别人的整个故事写进我自己的作品。虽然我曾多次被要求这样做,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写作原则。但是我在写作当中,故事细节、人物差异和思想深度大都来自于真实人物的经历。《打火机》中的萨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风格方面,卡森女士的几部小说和故事中都具有幻想和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而她觉得这些元素是不自觉运用的。
“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在我的写作中加入幻想元素。我没有创意写作的背景,当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开始认真写作时,我只是写了我想读的那种故事,并试图以我所看到的方式书写世界。我在一个非常虔诚的家庭中长大,从小就被要去去欣赏周围世界中超自然现象。老实说,我的童年经历是我成为作家的最大的影响因素。我在写作时,仍然经常会回到圣经的故事及其叙事结构——特别是关于奇迹和世界末日的故事。后来,当我发现我的写作方式有幻想的倾向之后,我读了很多大型政治魔幻现实主义者的作品,如君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和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以及研究用托寓等修辞手法来处理困难且可能棘手的问题。然而,其实我已经从剖析福音书中耶稣的教导风格中学到了这种讲故事的方法——使用比喻,托寓或寓言来教导他的信徒。对我来说,幻想的主要作用,则是鼓励读者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他们欣赏或者知道的话题和境况。许多其他作家都写过关于北爱尔兰政治局势的文章,我觉得我的这种幻想可能会帮助读者从不同的角度看待我们的历史。”
她的国际声誉迅速提升之后,其作品被翻译成了好几种语言,而且最近已经出版。卡森女士一直忙于巡回演讲,这缩减了她写作的时间。不过在理想情况下,她喜欢在早晨的那几个小时写作,因为那时她感觉那时的大脑是最清醒的。她总是鼓励有抱负的作家,希望他们尽可能地把日常写作作为优先事项。
“应该总是优先考虑你自己的创作,并把最好的自己献给写作。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花花公子和退堂鼓’式的作家。一年中我会花八个月做公关和活动,然后剩余的时间,我就会隐匿起来,像隐士一样在家进行写作。这并不是理想的情况,但就目前而言,我还是可以用大概18个月写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