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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稿:安德烈斯·巴尔瓦对话Btr:关于文学、黑暗和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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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2020年11月15日下午7点,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上,西班牙作家安德烈斯·巴尔瓦和作家Btr以“童年、真相和创伤 —— 深入黑暗”为主题展开对谈,学者戴潍娜担任本次活动的主持。

 

西班牙作家安德烈斯·巴尔瓦以小说《卡蒂亚的姐姐》广为人知,2020 年理想国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小说《小手》和《光明共和国》。巴尔瓦曾获得诸多奖项,并在2010年被格兰塔杂志选为“最杰出的西语青年小说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略萨这样评价巴尔瓦:“早已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世界,早已拥有了一门与其年纪毫不相称的精湛技艺。”

 

中国作家、译者Btr出版有《迷走·神经》和《意思 意思》,译有保罗·奥斯特《孤独及其所创造的》、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的《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等作品。

 

活动最开始,戴潍娜邀请Btr和巴尔瓦朗读一段自己的小说。巴尔瓦用西班牙语朗读了小说《光明共和国》的第一章节选,Btr则朗读了几个段落,来自发表在《小说界》上的短篇小说《上海胶囊》。戴潍娜认为他们的小说打破了虚构的边界,带给了她奇妙的阅读体验。

 

接下来,戴潍娜提问了两位作家对彼此作品的感受,Btr认为“游戏”贯穿了巴尔瓦的《小手》和《光明共和国》,当游戏变成某种现实时候,世界也变得惊悚,这对理解巴尔瓦的作品十分重要。巴尔瓦则认为Btr能够把对大自然的好奇心和生活可以融入到作品中。

 

此外巴尔瓦还谈到了视角转变对阅读体验的影响。例如,《小手》取材于真实的故事,在孤儿院内,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杀害了别的小女孩,还把她当作玩偶。虽然巴尔瓦一开始觉得很惊悚,但视角转换后会觉得它也是一个充满爱的故事。此外,巴尔瓦还谈到了“童年”的概念。巴尔瓦认为,无论是对自己和大众认知的童年,并非一直是被保护的,“快乐的童年”也只是一个现代的概念。

 

Btr认为艺术活动的开展对自己创作产生了影响,刺激了他的灵感,一开始他将艺术评论写成小说,或是将小说再改写成艺术评论。对此,巴尔瓦认为小说家能够与艺术家合作十分美妙,“能够玩起来”对于作家来说非常的重要。

 

在谈及文学是否衰落以及文学的边界时,巴尔瓦认为关于“文学是否衰落”这一问题已经被讨论了很久。尽管越来越多人开始创作,人们却觉得文学在消亡,这其实也代表了人们内心潜藏的恐惧。一方面,文学的主体似乎发生了改变,边界变得模糊。另一方面,人们聚精会神的读书的机会也随之减少,人们会面临很多其它的诱惑而非而非阅读小说。但是,巴尔瓦认为这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因为对于作家来说,会让想要表达的东西变得更加的准确,更能聚焦自己的创作。Btr则笑称,文学像猫一样有很多命,不会轻易死掉,但是它需要自我更新,而巴尔瓦的作品中恰恰就能体现这种更新。

 

本次对谈也紧扣了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的主题“复苏/省思”。戴潍娜问到了新冠疫情对创作的影响。

 

Btr觉得新冠很容易成为划分生活的分界线,他相信之后会出现很多关于新冠的小说。巴尔瓦回想,新冠疫情爆发前,自己刚完成上一部作品。他很难以想象如果上一部作品没有完成,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因为新冠疫情就像战争一样,会对人们的思想产生深远的影响和变化。人们可以在以后回看这几年的作品,会发现新冠带来的影响不光是死亡和灾难,还有思想体系的坍塌。

 

在读者提问环节,有读者问二位对文学、创伤、记忆的看法,是否可以用文学治愈创伤。

 

巴尔瓦认为每个人的想法并不一样,体验、反思、合适的措辞是讲述故事的重要元素,但有时候人们处于保护自己的理由,也会说谎。当谈论事实变得困难,事实就变成无法触及的感受,人们接触到的也只是事实的影子。只是在一个更开放的社会中,这种感受就会更为接近事实。

 

中欧国际文学节已经举办了4届。每年的文学节,中国作家与欧洲作家就生活、社会的各层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与探讨。第五届欧洲文学节也将继续在中欧关于文学的对话中,碰撞出思想火花,给予读者启发和思考。

 

(明明 报道)

新闻稿:沃伊切赫·赫米耶拉什对话蔡骏:恐怖、惊悚和犯罪 —— 超越文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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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2020年11月15日星期日下午5点,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展开了第四场文学对谈,由波兰作家沃伊切赫·赫米耶拉什对话中国作家蔡骏,对谈主题是“恐怖、惊悚和犯罪 —— 超越文体之上”。

 

在这场线上分享中,两位作家与我们一起讨论他们的作品、流派与子流派,如何应对新的写作挑战,以及如何持续创作热门作品。多产的波兰作家沃伊切赫·赫米耶拉什,通过写犯罪小说而出名,但同时,他也探索心理惊悚、恐怖、黑暗类型等写作领域。与此同时,中国传奇作家蔡骏,以其独特的恐怖与悬疑风格在国内外建立了庞大而忠实的粉丝群。本次对谈的主持人是张维娜。

 

伊切赫·赫米耶拉什(Wojciech Chmielarz)1984年出生于格里维斯,是目前波兰最受欢迎的犯罪题材作家。他是从新闻界跨界进入文学界的,他曾是“niwserwis.pl”网站的主编,这个网站主要报道安全问题、恐怖主义、有组织犯罪和经济情报。写作生涯初期,他创作了警长雅各布·马卡特系列。2015年,他凭借小说《接管》获得了2015年波兰最佳犯罪小说奖。近年来,这位作家改变了他的写作兴趣,从犯罪题材小说转向了道德和惊悚小说。这一转变也很是成功:《毒蛇之穴》(Żmijowisko)(2018)、《伤口》(Rana)(2019)和《违背》(Wyrwa)(2020)都成了畅销小说。

 

与他对谈的蔡骏是中国读者比较熟悉的悬疑作家。他出生于中国上海,是《悬疑世界》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畅销书作家。他以天马行空般的想像力、严密紧凑的逻辑思维,致力打造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心理悬疑小说,曾获“贝塔斯曼·人民文学”新人奖,代表作为《地狱的第19层》《人间》《旋转门》《幽灵客栈》等。

 

对谈一开始,两位作家首先回答了彼此的几个问题。在被问到目标读者时,赫米耶拉什坦言:“在波兰,他的读者多是女性。所以说我在创作的时候也是会有女性的视角。”在被问到“当代波兰作家的兴趣点”时,赫米耶拉什从自己的角度回答:“我们可能会更多考虑当下这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新一代作家会侧重于关注现代社会,看一下现在在欧洲、在波兰发生的事情。”

 

而当视线转到蔡骏,他首先回答了“悬疑小说的流派、子流派,还有悬疑小说在中国发展的历程”,将悬疑这个大的门类细分为侦探、推理、犯罪、恐怖、惊悚、哥特等。随后,蔡骏谈到了自己的风格变化,从早期偏向惊悚、恐怖,到中期融合对社会问题思考的犯罪题材,再到现在。

 

蔡骏回顾了自己的写作生涯。“2001年的春天,我写了个十万字的长篇在榕树下首发,可能也是中文互联网上首发的第一部长篇悬疑或惊悚小说。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许多读者,他们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赞美。第二年,这部《病毒》便出版成书了。这是一次成功的闯入,因为我闯入的几乎是一片空白地带,尽管在全世界范围内早已枝繁叶茂,如同亚马逊雨林般的丰富多彩,但在中国还是荒芜的原野。闯入能够给人快感,让人如同脱缰野马般的奔驰。从2001年到今天,我已经写了三十多部长篇小说,几乎全部是悬疑小说。”

 

令赫米耶拉什惊喜的是,在听到蔡骏的回答后,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蔡骏有很多相同点。波兰的犯罪、悬疑小说同样经历了一段被忽视的时期,直到后来才慢慢好转。随后,赫米耶拉什简短介绍了欧洲文学对他的影响,以及当代波兰比较出色的犯罪、悬疑小说家。而蔡骏也提到了欧美、日本推理小说家对中国作家的影响,例如日本的松本清张、东野圭吾,欧美的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及中国作家如何面对这些前人的影响,重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

 

围绕本届中欧国际文学节的主题“复苏/省思”,两位作家也分享了自己的观点。蔡骏围绕今年发生的全球疫情,提问赫米耶拉什:“我知道现在欧洲的疫情比较严重,这个疫情可能是今年最严重的事,那么对于文学家来说,对于小说家来说,疫情可能就会影响我们的创作,那么我想问赫米耶拉什先生,现在波兰的疫情,它对波兰文学界的创作会不会有一定影响?”赫米耶拉什回应:“事实上我们仍处在疫情之中,疫情还没有结束,最近在波兰又增加了两万的新增病例,所以说现在的疫情形势还是非常严峻的。第二方面,疫情的出现证明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就是人们仍是需要读书的,仍然需要文化,需要好的故事,因为在这样的严峻情况下我们需要找到心灵的慰藉。对于我本人来讲,我现在仍是在写犯罪写作,也不知道疫情究竟会对我的创作产生怎样的影响。”

 

在读者提问环节,一位读者提问二位作家:“写作悬疑小说或推理小说时,尤其是有多重结构或情节的小说,应该先有完整且缜密的大纲吗?”赫米耶拉什认为:“在犯罪小说的创作中,我一定是会提前计划和准备的。要让读者在结尾大吃一惊,作者首先要构思好整个布局。但是事实上准备过程中,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会有新的灵感,新的变化。”蔡骏补充道:“我的想法和赫米耶拉什差不多,我最近创作的一部小说,就修改了二十多次创作大纲。”

 

过往4届中欧国际文学节,中国作家与欧洲作家相聚一堂,交流文学创作与思想,向公众呈现了一系列高质量的对谈活动。今年第 5 届中欧国际文学节,再一次,诸多优秀的中国作家及 27 位欧盟成员国作家,将延续中国与欧洲之间的文学对话。

 

活动最后,两位作家也对彼此互道祝福,并且非常高兴能参与这次活动。他们祝愿犯罪和悬疑题材小说越来越好,并期待疫情后我们能重逢在文学的春天。

 

(宗城 报道)

新闻稿:安蒂·萨尔对话真真:从孩子的角度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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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4日下午五点,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第三场活动如期举行。爱沙尼亚的作家安蒂·萨尔和作家真真以“思维结构:从孩子的角度去创造”为主题展开对谈。

 

安蒂·萨尔是爱沙尼亚的著名作家和法语译者,斩获过多项儿童文学奖。安蒂的三个孩子给了他童书创作灵感,爱沙尼亚的儿童文学中心称他“沉浸在儿童的世界里,能够瞥见日常生活中的特别之事。他的作品往往脱离现实,流畅、诙谐、措辞讲究,多用易感知的词汇。”

 

真真是中国内地的90后作家、诗人、译者,从11岁开始发表作品,并译有法国、荷兰、加拿大等漫画家的绘本作品。中国作家协会称:“她的作品都有透明干净,雅致温暖的美感,她的作品总是蕴藏着爱的满足和失落。她关心的是人与人之间如何相互接纳、彼此信赖,甚至是在跨越时空的情况下。而且她的作品神奇地同时带有浓浓的东方和西方的民间文化色彩。”

 

本次对谈紧扣了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的主题“复苏/省思”,两位作家在交流分享儿童文学的创作经验的同时,也向读者讲述了自己对儿童文学的理解。对于他们来说,儿童文学不仅是充满童趣和想象的故事,也蕴含了各自对儿童成长和情感需求的反思,以及对具有公共性的社会议题的回应。

 

在被问道最喜欢的自己创作的作品时,真真认为自己最喜欢的是《友妖经》,它讲述了49个生活在现代的妖怪。在古代,妖怪故事总是被用来吓小孩子,而《友妖经》也传承中国的妖怪传说的同时也融合了现代色彩。真真以《雾霾机》为例,在她看来“雾霾”这一意象也是自己对现代污染和治理的回应。

 

在安蒂·萨尔看来,《安妮的东西》是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它的灵感来源于自己最小的女儿伊达。与充斥着天马行空的想象的真真的作品不同,他希望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灵感,发现日常生活中孩子的情感,没有一个部分超过现实。他试图把对孩子来说非常珍贵的人和事融入到自己的作品里。

 

在被问到,创作儿童文学和给成人看的作品有何不同,又有哪些关键因素时,真真认为这两种创作各有难点,但是给孩子的创作更加纯粹,需要作家不断提炼和追问自己。比如,她自己非常喜欢“死亡”、“情感”、“爱情”等主题,但这些主题却不能向给成年人看的作品那样直接书写,它们比较难向孩子阐述,因此如何将情感包含在故事后面,就成了需要处理的命题。

 

真真的观点得到了安蒂·萨尔的认可。安蒂还补充道,“儿童经验”的复现也是创作的重要资源。他不仅观察儿童的思维方式,而是将自己设身处地的将自己变成儿童。此外,他认为接受和赞美过去的自己时非常重要的,因为人在成年时得到认可会变得特别困难。

 

在谈及作品的意象等细节问题时,真真谈到了《门》这一故事。故事讲述了“孩子从出生到死亡要经历多少扇门”。这些“门”意味着生活中的种种可能性,比如外出求学和或者决定辞职,回到故乡陪伴家人。真真认为,“门”这一灵感来源于当时自己凝滞不前的生活,比如自己拿着稿件推开出版社的门,因此渴望从“门后”到“门前”的努力成了她创作的来源,她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用这样的“门”来概括。从这个角度来说,《门》不仅仅是一个童话故事,更是对生活中那些得到和失去的回应。

 

安蒂·萨尔则认为自己在选择创作素材时,不会特意追求想象,而是想要从平凡生活中获得资源。《我们处理问题的方式》一书就是基于这样的灵感来创作,他认为孩子看待世界的方式非常现实和自然,有些事情对成年人来说很稀松平常,比如父亲剃了又长出来的胡须,对于成人来说有些“无聊”,但在孩子眼中却很有趣,而这也是孩子在认知尚未成熟时,探索世界的一种方式。

 

在读者提问环节,有读者问道,儿童文学该如何吸引儿童的注意力,儿童是否又需要通过作品理解阴暗面。安蒂·萨尔认为给孩子读睡前故事,创造一个好的阅读环境,对于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十分重要。真真则以《哈利·波特》为例,认为“伏地魔”这一类坏人的描写较扁平,但已经起到了让她认识到“人在发生噩运时是无能为力的”,孩子需要意识到这些生活中的不确定性,明白“所有事情都不是理所应当的”。

 

中欧国际文学节已经举办了4届。每年的文学节,中国作家与欧洲作家就生活、社会的各层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与探讨。第五届欧洲文学节也将继续在中欧关于文学的对话中,碰撞出思想火花,给予读者启发和思考。

 

(明明 报道)

新闻稿:毕飞宇对话科尔姆·托宾:文学的磁场里,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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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2020年11月14日星期六中午12:00,第五届中欧国际文学节的第二场活动正式开始,此次与会者,是中国作家毕飞宇对话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毕飞宇是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品有《青衣》、《平原》、《推拿》等,曾作为首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及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得主。

 

被誉为“英语文学中的语言大师”的科尔姆·托宾则是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知名爱尔兰作家、文学评论家,其作品以文笔优雅恬淡,内敛含蓄见著,主要描写爱尔兰社会、移居他乡者的生活、个人身份等议题。

 

此次对谈以“家的感觉”为主题展开。2020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对许多人来说,疫情把人们“困”在家中,某种程度而言,家给人们带来了更多、更深入的思考。

 

两位作家从“家是什么”为切入点谈起。科尔姆率先提出,在古老年代,家是文学中一种最古老的主旨之一,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创作中经常出现“回家”等母题的描述,在对家的思考当中,我们需要用家来填充个人感情的空虚、缺失。

 

毕飞宇首先反驳了会议开头提出的一点,他不认为男性作家对“家”的思考不够细腻,相反,毕飞宇强调,对写小说的人而言,“家”是一个极佳的话题。“无论我写什么样的作品,每个人都有一个潜在的身份,我们容易误解其为一个社会身份,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是一种天然的、原生的性质,比如父性、母性、情人性等等,这些东西往往成为一个作家感受世界的重要出发点。”

 

科尔姆自15岁就离开家住进寄宿学校,在独立适应、克服困难的过程中,他逐渐开始产生对“家”的不同念想,他发觉,当离开许久后再一次回到家,会陡然发现,作为回归的家庭,和记忆中的家庭,对自己而言产生了某种不大一样的感情。

 

科尔姆认为,“逃离”永远是家的一个永恒主题之一。他回想一百八十多年前的爱尔兰,不断有人以移民、搬迁等形式离开家庭,但“‘家’的概念依然深处于我们的大脑中”,科尔姆认为,比如他现在身处洛杉矶,因为疫情的原因不能马上回到家中,但他依然感觉家陪伴在我身边。

 

在关注“家”的时候,相对于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作家会更关注个人的生活。比如,在过去几十年间,我们两个国家都经历了一些变革,人们的记忆会改变,很多人离开了家,很多人也归来,“家”的形态不断流动,内涵本质却是前后贯通的。

 

因此,科尔姆认为,家代表的记忆不仅仅是一个地标,更是一个时代、一个集体的记忆。他提到了自己的作品《布鲁克林》,他在书中想象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姨妈移民到美国后,如何继续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以此达到一种更广域的思考。“在爱尔兰,政治生活不仅关于国家,更关乎个人命运、家庭的微观面相。”而在被现代科技塑造的当代社会,人们对“家”的思考依然存在,依然延续着某种古老的信念。

 

毕飞宇则提到,在过去几百年的历史间,西方人在文学作品里探讨的都是人和神的关系,直到18世纪的英国,小说里才真正出现“家庭”的元素。一直以来,当我们谈及文化时,很容易将它与国家、民族等宏大观念联系起来,但实际上,“家”是一个最小单位的文化。某种程度而言,一个作家描述的主题,本质上或许都围绕“离开家庭”和“回归家庭”这两个主题。

 

另外,对一个作家而言,“他要么是家庭的反抗者,要么是逃离者、背叛者。”而毕飞宇认为,从写作第一天起,就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反抗者。“一个人在家中就像鱼在水中,自如、自由,一旦脱离水中,他也许很快发现,自己一直在下沉,缺少了某种浮力。那么他要如何去寻找与周围环境的有机互动与良性融合?”

 

科尔姆表示赞同。他认为,家庭里可能出现暴力、反抗、所谓的PUA等等黑暗面的元素,而作家的任务之一,就是重构“家”的刻板印象。“家庭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完美、其乐融融,我们要找到玻璃上的裂痕,进行戏剧化的调查和处理。”科尔姆在新作《名门》里,就将表面温情的家庭打破,去探测母子之间的忠诚、保护与爱背后藏掖着的一些破碎。

 

科尔姆以莎士比亚戏剧举例,莎翁总在一开场呈现家庭里某个成员的叛逆,这种戏剧化的力量会催促人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在这种想象力的推动中,一个人可能会从一直熟悉的家庭中发现一些迥异的、意外的东西。

 

而“如果从女性视角去考量家这一概念,或许就是另一个故事。”女性在漫长的历史中扮演着忍受的角色,而作家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替女性表达出她们一直以来承受的、没能表达出来的情感,比如易卜生的《娜拉出走》。

 

科尔姆虽是爱尔兰作家,但他多年来都处于“四海为家”的生活,他对家的感情是复杂而深刻的。相较之下,毕飞宇对家的衔接则相对稳固,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固定的区域,似乎从未离家太远。

 

毕飞宇“坦率地说”,他对家乡其实“没什么爱”。但过了50岁之后,他开始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苍老的情感在内心开始生长,比如在外听到乡音,或在外地忽然听闻关于家乡的某些元素,他开始感到一种苦楚——对自己的家乡失去了认知能力,但同时感性上却割离不开。

 

因此,毕飞宇尤其想邀请朋友到自己的家乡,与现在的朋友与家乡相处,帮助他重新思考一个答案:我究竟要如何重新和我的家乡建立联系?对此,科尔姆表示认同,“年过半百,人生中一些情感、经历和记忆会变得尤其鲜活,年轻时的记忆会反而变得特别有力、鲜活。”

 

毕飞宇还补充提到,今年的疫情让家庭成员之间的浓度变大了,对个体而言各有不同,有可能变得紧密,也有可能变得松散。而这些时代的变动和意外,让作家更加意识到要关注此时此刻、与我们个体息息相关的“家”。

 

在读者提问环节,有读者提问道,一个人是否必须要与家(包括象征意义上的)有所联系才能在世上存活?

 

毕飞宇认为,生活的所有秘密要义,就是“关系”。一个人最初之于这个世界的基本模式、情感模式、思维模式和表达模式,一定是从家庭开始的。他强调,将家庭模式和世界模式进行机械对立是极不可取的。一个人离开了家庭,则不可能有办法找到一个恰当的模式,去和这个世界对话,去表达这个世界。

 

科尔姆则补充,他认为每个人的第一个家都是自己的卧室,包括到现在,他都常常在清晨醒来的第一时间想到,“要是我在家中的卧室该多好啊!”在那儿我不用面对生活的琐事,不用写作、工作。对于家,每个人应当都还是留存着一股最原始的温存。

 

中欧国际文学节已经举办了4届,每年的交流中,中国作家与欧洲作家就生活、社会的各层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与探讨,共同呈现了一系列高质量的思想碰撞。在此次第 5 届中欧国际文学节上,诸多优秀的中国作家及 27 位欧盟成员国作家,将延续中国与欧洲之间的文学对话。

 

结尾时,两位作家就文学创作方面补充提到了一点建议。他们都赞同一点:写作的主题,应该是你最害怕的东西。比如一个人害怕贫穷,你就去写一个一贫如洗的人,他害怕失恋,就去写一个为情所伤的人,对于那些对写作怀揣热情和欲念的人而言,你现在所要做的,或许就是出家门去,在外面走一走。

 

(肖瑶 报道)

斯塔夫罗斯·克里斯托多罗:《河冻日》

“戴上你的帽子,不然你耳朵会冻掉的。”

 

那女人的话听上去毫无波澜,口里的句子像是从悬崖脚下陡然升起,然后在那间浓缩了她一生的50平方米两居室公寓里砰的一声倒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不在乎门外的事。多少年来,她记不清了。也许五年,也许十五年,也许永远。

 

“也许从他的脐带被割断的那一刻起?”她喃喃自语。但话在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好像连想到这件事都觉得不好意思似的。

 

自从她吞下一大把药丸的那天起,时间就不再有丝毫的连贯性了。她的儿子七岁了。是的,她记得。一个贪婪地吸干了她青春活力的小魔鬼。七年了。每天。事实上,从分娩疼痛折磨她的那一刻起。当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哭声时,她已经感觉到潮水正在退去,连带着把她拖得越来越远。她费了老大的劲才再一次站在陆地上。找到脚下的土地。喂他,给他洗衣服,帮他打扫。直到她能把他放在床上,感到精疲力尽,但最后,她还是孤独一人,然后把一块药片塞到舌头底下。她会把它放在那里一段时间,从中汲取力量,然后让它慢慢地、舒适地滑下食道,释放出一股热浪来治愈她无形的伤口。

 

“振作起来,否则我就离开你。”她丈夫威胁说道。当他看到她渐渐消失在她思想的阴暗之中。他会用那曾经能让她心都化了的目光看向她,只是这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凌厉。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她甚至没看他一眼。她只是在忍受着他。不带感情地。就像他碰她的时候一样。“就凭一张嘴啊!她轻蔑地回答说:“这就是你所能做的,就像你在市场上卖的烂肉一样,死气沉沉的。”

 

事实上,她从未相信他会抛弃他们。她不认为他有这种能力。但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1967年6月18日,星期日上午,男孩生日的第二天,他离开了。那一天的记忆,虽然植根于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却生动地活在她的内心。她醒来时有点头痛。她拖着身子来到厨房,煮了咖啡,在上面放了一勺奶油,使它变甜。她抿了一口,然后微笑着,看着厨房台面上方的小镜子里的自己的倒影。她上唇上有一道细细的白线。

 

“你看起来好有趣……”他说。

 

她没有意识到他在那里。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了?他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温柔,使她微微颤抖。

 

“我要走了,”他诚实地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以确保她听到了他的话。

 

仇一涵 译

卡特琳娜·鲁特琴科娃

走在沙丘上

 

即使意外地发现,

草、木、松灌绿茵繁茂,

令你感动不已。

 

即使夏日的烟火、烧草、烤鱼勾起乡愁

令你感动不已。

 

即使孩子们没有受到这世界的束缚,

已经从一种颜色跳入另一种颜色,

令你感动不已。

 

即使所有的情绪

都被埋藏在你的失望之下,

冷得像西伯利亚丛林里冰封的池子。

 

你仍尝试去确定,

所有沙地里留下的足迹已然冲刷殆尽,

脚印没了,但你还在。

你不想这样,你不想在任何东西上留下任何你的痕迹。

 

 

别人的鱼缸

 

我喜欢别人公寓的陈设,

所有的物品都整齐地放在给定的位置上,

我只能看着它们。

在我自己的公寓里,则是另一番天地——

无序可言。

现在,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脆弱不堪。

理论上,我可以在任何时间挪动一切。

我的东西、衣服、衣柜、桌子

满是我存在的痕迹、

我的犹豫、我的死气。

我不加鉴别地接受了别人的鱼缸

(只要那里没有塑料城堡的存在),

我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

它太暗淡,灰尘飘落到我头上。

我看着鱼儿在里面半死不活,

之后,我不得不把它们扔进盥洗室。

鱼缸里的水草漂着,

它们被换走了,因为已然黄了

但是,我仍未丢弃它,

买来了新的鱼儿,为它们取暖,清理水中的沙石,

我停不下来。

当然,直至它裂开,里面的水因此喷涌而出,

我都不会放弃它。

 

 

无处可去

 

紫叶障目,

我要将我的根留于湖底。

 

打开窗户,

远处残杀鲤鱼的击打声

在这冬日里直入耳底。

 

你让自己沉下来阅读

深思书中之事而非自己。

 

这样才能在喧闹中轻松少许,

但却只有两句话挥之不去

一是源于我的自嘲,

次是源于你。

 

 

 

暖夜里,窗户大开,

充斥着哭闹与啜泣。

 

透过树梢,看不见任何访客,

这就是一年之尽。

 

行走在街上的学子,

沉溺于海里的男人,

都成了圣徒,

归于家中的壁龛里。

 

夜已至,你将会知道我,

通过我的脚步,透过我的影子映出的身形。

 

***

 

是的,我就住在钢琴里,

但你没必要

来我这里。

 

 

疗养院之旅

 

格特鲁德把我拉到一边

将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手稿托付于我。

 

一个故人在墙上跳舞,

她的影子就好像在求我

——告诉他我的名字不是贝尔塔。

 

抖落她肩上的尘埃

——贝尔塔,他有和你好好说过话

而不是冲着你咆哮么?

 

窗户敞开着,

露台上挤满了鸽子、动物,

除了格特鲁德压抑的沉默,什么也没有

露台坠落,整间屋子在火海中湮没。

马尔科·米西罗利:《忠诚》

“你妻子跟踪我。”

“我妻子?”

“是的。一路跟到这里,”索菲娅看着他,“老师?”

他看着教室门口。

“她现在应该在院子里。”

卡洛·彭泰科斯泰走到窗边,认出了玛格丽塔,她身上那件紫红色大衣从入春的第二天起就没换过。她坐在矮墙上,正在读一本书,又是内米洛夫斯基[1],她翘着二郎腿,一手护着背包。此时是三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薄雾笼罩着米兰。

卡洛转向学生们。索菲娅正在第二排找座位,但已经像往常一样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几颗杏仁。她脸庞小巧,柔美的身姿消解了突出的臀部曲线,使得她看上去比二十二岁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此刻她望着他,神情焦虑。校长把他俩一起叫去办公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他们在一楼洗手间被一个新生撞见:他伏在她身上抚摸她的脖子,或是类似的场景。那个新生到底看到了什么,传言的说法从一种两种发展到无数种,层出不穷的新版本让大家越来越相信:彭泰科斯泰老师和一位女学生有一次“暧昧的近距离接触”。

 

他没有宣布上课,而是穿上外套,走出教室,下台阶来到前厅,他放慢脚步,转身朝洗手间走去。那件事之后,为了澄清真相,他带一位同事来过这里,也带校长来过,当着他们的面重现了他称之为“误会”的场景:当时他走进男厕所,站在小便池前,然后到公共区域洗手,洗脸,擦干,听到女厕所传来声响,透过半开的门看到自己的学生索菲娅·卡萨代伊倒在地上几乎昏迷——“几乎”是什么意思?——他弯下腰查看她的情况,不停叫她的名字,扶着她坐起来,站起来——他还向校长演示了一下具体动作——让她靠着墙。前后不过几分钟,等女学生缓过来了,她去洗脸,他在旁边看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新生。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翻开手机短信:玛格丽塔没有通知他自己会来。他继续朝院子走,看到她还坐在矮墙上读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的外套很好认。”他指了指教室的窗户。

“我松松我腿上的筋,正要起来。”她合上书站起来,“你忘了这个。”她拿出一个小瓶子。

“你来就为了我的抗过敏药?”

“上个星期你那么受罪我真的看不下去。”

“我更希望你好好养腿上的伤。”

“我坐地铁来的,”她整了整他的衣领,“如果我是你,今天就在室外上课,这雾别有韵味。”

“大家会分心的。”他一手搂住她的背,放在她后腰,就像他们在他妹妹家的聚餐会上初次相识时一样。那里的曲线证明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一起上去吗?我要上课了。”

玛格丽塔很喜欢他的手,它们不像是教师的手。他帮她背好包,她陪他走到前厅门口。

“你来找我真的是为了——”

“我来了,所以我来了。”她指了指手表示意他抓紧时间,他笑了笑,回教室去了。

目送他消失在最后一级台阶,玛格丽塔靠在玻璃门上,低下了头。为什么没有勇气陪他去教室?为什么没有胆量按照妈妈说的,进了学校大门就直奔那间洗手间?而现在,她为什么颤抖?她慢吞吞地离开前厅,她很想停下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往前走,到路上,到校门外,她停下脚步,把大衣的扣子扣好,闭上眼睛,她需要一块心灵乐土来抵挡沮丧,她强迫自己去想接下来就要开始的那五十分钟,她会焕然一新的。每次那种预约都会让她焕然一新,又危机四伏。她的日程本上写着“理疗”,对她来说也等于冒险。她朝出租车候客站走去,把学校甩在身后,脑子里想着那五十分钟,仿佛服下了一剂对抗不安的解药。早上一起床她的腿就开始疼,疼痛从耻骨延伸到膝盖。这种疼痛是从三个月前在健身房一次跑步后开始的,那之后她开始在意一些细节:运动鞋取代了高跟鞋,不得不放弃勘察没有电梯的房源,不能和小朋友一起奔跑,这一切都让她郁闷。

 

(摘自《忠诚》[意大利]马尔科·米西罗利 著,邵思宁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群岛图书2021年即将出版)

[1] 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1903-1942),旅居法国的俄裔犹太人女作家。1942年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遇害。代表作包括《法兰西组曲》《大卫·格德尔》等。

赫里亚·戈贝尔:《命运的主管》

陌生人:晚上好,女士。晚上好,先生。我觉得我卷入了一场家庭冲突。请您原谅。

弗雷德: 他是谁?你认识他吗?

克莱奥:我不认识。

弗雷德:你想做什么?

陌生人:我的愿望是复杂的、也是敏感的,不是关于这些。

弗雷德:你的话有道理。你是怎么进来这儿的。

陌生人:(个子非常高)我被阳台上的排水管子挂住了,然后我就脚踩着管子过来了,我跨跃而过,然后就跳上了阳台。从那里没有什么问题。

弗雷德:你做得很好。我认为在刑法法典里也会有描述的…

陌生人:哦,刑法法典…我一直都认为这是过时的。同当前的风尚是不相符合的。

弗雷德:我们叫警察,这样我们将看到这是否是过时的。(拿电话)

陌生人:说到法规,我怀疑最后几分钟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写进了行为准则规范中。

弗雷德:(放下电话)我们将会看到!

陌生人:我期待一个聪明的人能够明白错误在谁。

弗雷德: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陌生人:对于我来说没有。

弗雷德:对于我来说也没有。

陌生人:你承认你是有错误的。

弗雷德:我?

陌生人:那么是谁?是谁违反了最基本的行为规范?啊?

弗雷德:因此你越过阳台进入我的家。是你践踏了公共的权利,你是一个触犯法律的人。

陌生人:如果我是这样的罪犯,我偷东西或杀人。那么我就不会这么安静地说话了。

弗雷德:但是你怎样解释呢?

陌生人:跟谁解释?

弗雷德:去跟警察说。

陌生人:这倒简单了。我听到了非常吵闹的声音,我以为是谁遇到了危险。冒着生命的危险,我爬上了阳台,我看到了我弄错了: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

弗雷德:你想象我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吗?

陌生人:不!说的是警察。我干脆就对你说了:我是你老婆的情人!

弗雷德:什么?谁的情人?

克莱奥:先生!你怎敢说这样的话?

陌生人:我是一个勇敢的人。

克莱奥:我甚至不认识你。

弗雷德:你不认识他?

克莱奥: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弗雷德:他疯了!

陌生人:我没有疯。相反,你这样令人吃惊地轻信了。

克莱奥:你想说什么?

弗雷德:我怎么令人吃惊地轻信了?

陌生人:很简单。她说她不认识我,而你就这么相信了她。

弗雷德:我当然相信她了。

 

(李学斌译)

尤金·崔维查:《三只小狼和一头大坏猪》

从前,有三只可爱的小狼,他们的皮毛软乎乎的,尾巴毛茸茸的。老大是只小黑狼,老二是只小灰狼,老三是只小白狼。他们和狼妈妈住在一起。

一天,狼妈妈叫来三只小狼围在她身边,对他们说:“孩子们,你们应该离开家去外面生活了。去盖一座你们自己的房子吧,不过,千万要提防那头大坏猪啊。”

“妈妈,不用担心。我们会防着他的。”三只小狼说。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没过多久,他们遇到一只袋鼠,推着独轮车,车上堆满红色和黄色的砖。“请问,能把您的砖送给我们一些吗?”三只小狼问。

“当然可以!”袋鼠说。她送给小狼们好多红色和黄色的砖。

就这样,三只小狼给自己盖起了一座砖房子。

房子盖好的第二天,那头大坏猪就偷偷地顺路溜过来,看见了三只小狼用砖盖的房子。

三只小狼正在花园里玩曲棍球呢,一看见大坏猪来了,赶紧跑回房子里,锁好了门。

大坏猪一边敲门,一边哼哼叫着:“小狼,小狼!让我进屋去!”

“不!不!不行!”三只小狼回答,“凭我们下巴上的小狼胡子,和我们家瓷壶里所有的茶叶保证,我们不会让你进来的!”

“那我可要发火喷气,把你们的房子吹倒啦!”大坏猪说。

然后他就吹啊、喷啊,再吹啊、喷啊,可是房子没有被吹倒。

不过,大坏猪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他扛来了他的大锤子,把房子给砸倒了。

 

《三只小狼和一头大坏猪》,人民文学出版社

迪米塔尔·赫里斯托夫

激情

 

别缠着我,

去做你自己。

 

爱人不是

如连体双胞胎般的存在。

 

不要惧怕留下来

和你的爱意共处。

 

这肯定比不去爱

要好得多。

 

不要将爱巢

变成禁锢的监狱。

 

你能把帆缝紧吗?

我已堵住了漏洞。

 

我把水抹掉。

让我们就在黑暗中航行吧!

 

激情的沸腾深渊

使我们动摇。

 

飞翔,下沉,

被火吞噬,被水淹没。

 

我们经受住了暴风雨,

饥寒和疲劳的考验。

 

但平静带来的恐惧

在我们内心深处蔓延…

 

逆风展翅

鸟儿升起!

 

自由是爱的

另一个名字啊。

 

离别

你渐行渐远,

但我不应跟随你,

我会停在原地,等待你的归来。

当你觉得你已走到了最远的地方,

你将会再见到我,

因为地球是圆的,不是吗?

但那时我将会离开,

因为每个人都应

走自己的路

去和他人相逢。

 

诺亚方舟

爱会顽强存活

在暴风雨过后废墟摇摇欲坠-

政治的残余

从船上落下后一切都死去-

不再有军火库,

我们向磨碎了断头台的

兵器的铁锈献上祝福,

走出了永恒的腐朽

生命会永远绽放

没有事物会消失

除了强烈的激情

或私人的温柔。

 

碎片

1.

我们以鸟类为例-

他们只吃下一捧浆果,

就能高飞。

 

2.

作家一定要像骆驼一样-

忍受饥渴和长途跋涉,

其余的交给天赋。

 

3.

孤独

是艺术家

最亲密的朋友。

 

4.

羞怯

是赤裸

最华丽的衣服。

 

5.

当女人开始悲泣,

男人则觉得在受罪…

而当男人悲泣时,女人欢喜。

 

6.

思想

是勤劳的人的翅膀

也为懒惰的人带上镣铐。

 

7.

风的

方向

永远向前。

 

8.

顶端

往往是深渊的

开始。

 

9.

爱人盲目,

但他勇敢

从不犹豫。

 

10.

在生

与死之间

区别在于日期。

 

11.

艺术

是永恒的

而生命则更为永恒。

 

12.

上帝

是一个个体,

而人类是多样化的。

 

仇一涵 译

让·波尔坦特

P41

 

忘的

 

我的母亲告诉我我曾将它放在哪儿

月亮

她将月亮放在水槽中:

 

接着她说月亮从我的头脑中滑走

并消逝,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内部:

 

接着她如此坚决地停止了言说,我告诉自己

她已说出了一切和那终极、寂静的存在:

 

接着水槽中的月亮

如此坚决地进入我的精神

我对自己说它同样已说出了一切

和那终极、寂静的存在。

 

 

P43

 

你,在春天

当大自然仍

沉浸在雪来的震惊之中

尽管早已不下雪了

你,当你反复数着

墙上的裂纹

又或者,当你反复数着

你皮肤的裂纹

或者当你像一座星星的玫瑰园

从宇宙的祈祷中被撕下

你历数着

地壳的皱纹

或者那乌鸦的脚爪

关闭你的双眼:

 

当你重述所有这些

山脉

——不再是一片颠倒的湖的那个

天空也不再倒映其中

而是裂纹纯粹的凝结——

开始计算流云能够支撑

多少过去的士兵:

 

春天仍然震惊于这么多

震惊于冬天的会计学

开始让面前的

军队的分裂依次

增加,然后减少。

 

 

P45

 

雨下了一整天

晚上,当云

变得干燥而悲惨

我遇到了

我的记忆酒徒

 

他说干燥亏欠了他太多:

 

淡水的渔夫

撒网的时候

不信任精细的网眼:

 

他们常常望着

天空,他们的河

似乎是如此的易于遗忘;

 

他们甚至相信记忆

当它蒸发

移动到那偶然

路过那儿的云里:

 

但我们是否仍可以将云

称为一朵被记忆胀满的云:

 

看见渔夫撒着网

一座城镇能够思考什么

当它的天空中,所有纪念碑

一闪而过,仿佛一群敌方的空军舰队

它从未被建立在那儿:

 

记忆的蒸发

它很可能是一个科学上

悲剧性的运动:

 

记忆会效仿一场

从未落在地面的雨

它们本可以从那里开始它们的上升:

 

推动它们的将会是风:

 

但我们是否仍可以将风称为

推动记忆的风:

 

不是吗,因为风

不再是风

他们抛出他们的网

朝向那不再是云的云

渔夫们

在他们不再是船的

船下面

记忆吞咽者

享用他们的宴会:

 

不是吗,因为我思考云

少于思考云在那儿攀爬着什么

在这个不再是

晚上的晚上

我遇见了我的记忆食客。

 

 

P61

 

在秋天的鸟儿的眼中

结束之前

这一天看起来那么长

 

而且周围的呼吸

看起来也很长

尽管我们已不再知道它

那呼吸将蜡烛掐灭又重新点燃:

 

我们在它们的蜡里面

挖掘隧道

挖到云端为止

这些云的边缘失去了色彩

如此多的光

进来:

 

​一切都向着缺席运动

​有着清晰的路径

​现在遗留下的事物

​看起来像是秋天的鸟儿

​准备好飞走:

 

​我们看着它

​栖息在从前我们都见过的

老而黑的杆子上

我们喜欢对自己说

在那从秋天中离去的

与那将在春天里到来的之间

不再有任何相似之处:

 

旅途并非在其中熄灭

遗忘的长蜡烛

​并非在遗忘的长蜡烛之上

​正如在一根老而黑的杆子上

​在春天的鸟儿飞走之前

​秋天将它藏在它们的眼中

​那儿,它悬挂着。

 

 

P67

 

这是一片荒漠,有时没有沙漏:

 

一大群遗迹

压在耗尽的水源上:

 

空气中有一道乘法

当头顶上

飞翔的花园

低低飞过

 

那里一切都在翻倍:

 

种在那儿的事物从未被浇灌

聚集在那儿的事物被触摸

埋在那儿的事物被隐藏:

 

那里一切都在翻倍:

 

就像这双倍的厚度

突然滑动,在生命

和我的死亡之间。

 

 

P75

 

记住在黎明,你为

老迈的月亮

上的尘埃带去的事物,

它本可能是夜晚的逃亡

的最后一道庇护

如果,在从如此遥远的地方

回到这扇被急促敲击的门的途中

它没有忘记从锁里

带上那把钥匙:

 

为什么为它羞惭

既然回到土地的

那一小时在靠近:

 

他,不同于它

从未逃离过

他应抛出第一把钥匙:

 

他应当记住从月亮上

一个人能够为尘埃带去的事物

往往不会多于一扇

被敲击的门那早熟的庇护

当一个人说道钥匙

或者锁

他知道月亮正像它的年龄将拒绝:

 

对月亮而言,一个人躺得更久

也无关紧要,当夜晚回来:

 

又一个庇护对于尘埃而言

也无关紧要:

 

记住你将为尘埃

带去什么

在老迈的月亮上

当夜晚回来

它或许将是你会想念的

唯一一点儿泥土。

 

 

P77

 

如果每天我们都将忘记一个词

 

或者在忘之前

将它扔进箱子

词的箱子:

 

你要从你忘记的什么

开始:

 

告诉我你将从哪一处边缘开始

擦除这宇宙。

 

 

P83

 

很久前

苍蝇们

在厨房里到处定居

在一片片面包上或者

在盘子的边缘或者桌布上的蜡

它们中至少有一个不会

玩这个游戏:

 

它是一个黑色的污点拒绝在

遗忘和记忆之间选择

除此它同它们没有什么区别:

 

我告诉自己它一定来自附近

同遗忘相比,这污点的命运带有的雨意

无论如何要更少:

 

我那已知晓了一切的母亲

同它有关:

 

手中握着海绵,她转向桌子:

 

在那污点和苍蝇之间

她不会选择:

 

当最后一把泥土盖上了

我父亲的棺材,一两滴雨

已从云朵中落下

在想念:

 

假如我们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这就会继续:

 

后来在厨房里任何人只要敢于

数数这些污点,就能轻易

理解这联系:

 

但有一个不会玩这个游戏:

 

它的命运更加世俗:

 

我的母亲会转向桌子:

 

在海绵和桌子之间

她不会选择。

 

 

P91

 

当风停息,没有什么仍再

朝它的命令鞠躬了。我不禁在你耳中

低语着弯曲的词,匆忙地聚集在

风暴前。

 

接着我再次思考气象学家

 

除了湿度曾教导他们的,他们对于我们

一无所知。

 

这样更好。

 

风暴前:我的意思是:在开始的

伟大的梯子前,风正将最勇敢的芳香

拖曳在我的窗上。

 

一切都在其中湿透了,就像我们最爱的花

在宇宙的花园里为我们制作绝望的信号

在它们的消散之前。

 

然后没有什么再朝向风的命令鞠躬了

根据寓言,房前伟大的橡树

断成了两截:我的意思是:二是事物之中

最少的:我的意思是你看见了没有,在那里

那两棵树干是那伟大的梯子最后的梯级。

 

 

P93

 

你的脸上有宇宙尘埃,好像

起始的

在你那里停留。

 

这将浩瀚空间的宁静赋予了你的呼吸

使我再一次想起由牛牵拉的马车

或在我童年的斜坡上疾驰的铁环。

 

黑色的玫瑰已经被种下:我是说:在一切

之前,有人已为元素制作了一个符号

来伪装他们自己。

 

他们中的一个仍被称为火,记得

他的前世。

 

另一辆马车楔入第一条铁路的轨道里

已为它带来灾难:我是说:那些我曾来自

和我正去往的人们,被刻在死者墓碑的

大理石板上。

 

他们的名字上有些灰尘:我是说:在那个世纪

喂养一个人的从不是面包和洋葱,而是

心灵汇聚起来的祖先原始的金子。

 

 

P99

 

在那染红了你的头发的日暮,地平线

之蛇纠缠在彼此的皮肤中:我是说:

那儿你正蛇形于炽热的空气,制造

昼夜的事物中没有什么能够将你浪费。

 

因此我一再梦见你

直到基本元素加入我安静而隐秘的

工作中,在我私人的图书馆。

 

这做起来不容易。

 

在固态的楼群和液体之间,几乎没有

竞争:我是说:成为某一个或另一个并非一种选择。

 

但是当夏末,一个缓慢的夜里,它是

肉体展露在灵魂中,当那同一只手

用外界曾从其中剥夺的事物,重漆着内在

就如同从泥土到水,又一次更远

内在的发言者雕着塑像,在云的

空洞中的塑像之后:我是说:在肉身

和骨骼之间,比起蛇,我们的爱更像是

那制造又销毁了地平线的炽热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