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城中
这个人怎么会是我父亲？
我们在加油站旁边的酒吧吃晚饭。上开胃汤时，开始下雪了，吃到主菜时，窗边已堆满了雪。服务员提醒我们，晚上可能会结冰。艾托吃了最后两口炖菜后，说他想马上就走。爸爸看着他在雪中渐行渐远、消失不见，问我是否也想动身。
我说想。爸爸让服务员给他的保温杯灌满咖啡后，我们就离开了。
我们的车灯照亮了道路和雪花，它们飞舞着，像尘土一样随风呼啸。我们几乎看不清路。干枯的树枝拍打着车顶。随着钟表一点一点的滴答声，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起起落落。爸爸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地喝一大口保温杯里的咖啡，伴着香气四溢，暖意在车内蔓延开来。
我好奇他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午夜，行驶在只有车灯照亮的马路上，依靠咖啡保持清醒，双眼因疲惫而通红。也许有一天晚上，我会系好安全带，坐在像摩托艇一样的卡车里，在漆黑的湖面上咆哮。也许有一天晚上，他会停下来睡觉，以为不会下雪，而醒来后却发现卡车已被雪掩埋，货物全然冻结。我幻想着只游玩了三天，全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跑步。那种情况下，卡车会比现在新一点，并且在回到家时，妈妈会正等着我们。
爸爸停下车，让我帮他挂锁链。我拿着手电筒为他照明，他将链子铺在地上，并跟随我的指示倒车，压着链子，之后再安上。
爸爸开得很慢。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路面，咖啡已变凉。森林在远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雪花飘落，和我们、和世间万物一样寂静。
刹那间，我看到一朵玫瑰，红得像一块嵌在路中央的煤。我们开车压过它，将其埋入雪中。
“你看到了吗？它看起来像一朵花……”
爸爸耸了耸肩，“但很显然，那什么也不是。”
但鲜花不断涌现：玫瑰、木兰、丁香和兰花，像一场婚礼，明艳却僵硬，半被雪覆盖。
起初我没有注意到：爸爸突然刹车，导致卡车打滑了。我用手捂着头，安全带猛地勒住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爸爸随即下车，在雪中奔跑。那时我才看到艾托那翻倒的卡车。他的货物散落在路上，是一堆塑料花，原来是这些东西让我误以为春天来临了啊。
我不知道自己在卡车里呆了多久后，终于看见爸爸来到车旁，但他的样子是上下颠倒的。引擎声、风声、惊恐的叫声，尖锐且破碎。不知是爸爸还是艾托，在大声喊叫、呼唤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