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劳拉·维诺格拉多娃
曾经
迪娜喜欢鲁特的地方。这里充斥着一种温暖。一种被外面的风遗忘的温暖。迪娜一走进妹妹的公寓，就脱下靴子和袜子，光着脚站了一会儿，吸取着这种温暖。鲁特有着暖气地板；鲁特什么都有。
-你在干什么？鲁特笑了。
-你到外面去了吗？
-不，我一直在工作。怎么了？
–风，妹妹，有风。
-这里也有风。鲁特又笑了，对着迪娜的脸吹了几下。
然后她们喝咖啡。鲁特点了一份比萨。迪娜的眼睛在厨房里转来转去。鲁特的家很美，迪娜的双眼渴望了解每一个美丽的细节。温暖而美丽。有时迪娜想告诉她，她被宠坏了。告诉她史蒂夫斯把她惯坏了。因为迪娜自己无法从寒冷，孤独里逃脱。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尝试。她不可能是自由的。也不值得自由。然后她对鲁特生起气来。因为鲁特不应该住在这样的公寓里。不应该有暖气地板或爱情。也不应该在所有的架子上挂上神灯。
鲁特在窗台上放着一罐发酵的康普茶。当迪娜看到它时，她被咖啡噎住了，喘着气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她指着罐子。
-鲁特说，康普茶。
–为什么顶部有花边？迪娜又笑了。
鲁特撅嘴，什么也没说。
–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迪娜沉思起来，不再笑了。
-因为康普茶吗？鲁特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但是迪娜摇了摇头。比萨送来了。姐妹俩吃东西，手指油腻，忘记了康普茶。
-送我出去吧？迪娜问，但鲁特摇了摇头。
–我想再翻译一点。
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鲁特给了迪娜一个飞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在那之后，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无法理解。发生得太快，让人不能尖叫。力量太大，无法反击。迪娜在马尔卡尼车站下了6号有轨电车，然后走回家。她走过的那条街安静而空旷。几辆没有光的车和一辆红色面包车停在路边。这是一个无雪、多风的一月，迪娜把头深深埋进围巾里。事情很快就发生了：三个男人从货车里跳出来，抓住迪娜，把一个袋子拉到她头上。他们像布娃娃一样把她抱起来，然后把她扔到货车后面。没有尖叫声。没有动静。迪娜僵住了，屈服了，因为在她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她停止了反抗。
她静静地躺在货车后面，试图思考。她受伤了吗？她能活下来吗？这会很快发生吗？但她不会思考。她的脑子被他妈的困在这个袋子里了。一切都被困住了，包括她的恐惧。迪娜并不感到害怕。她感觉到的是她的裤子，又湿又冷，粘在皮肤上。她尿了一身。他们似乎在驶出里加的路上，因为这辆面包车开得笔直、平稳、快速。迪娜蜷缩成一团，躺在自己的尿液中，头上戴着一个袋子。突然，她想起了鲁特的康普茶让她联想到的事物。
那时，迪娜大概十岁左右。有一天，她们的母亲一言不发，带着她和鲁特去了艾加家。“不，我们不回家了。”她告诉女孩们，于是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们的母亲对艾加的爱在她在爱弗拉基米尔之前，爱伊戈尔之前，和爱杰尼斯的时候都没有停过。艾加还不错，他让女孩们自己呆着。他从不跟她们说话，女孩们也很快就学会了停止说话。如果女孩们说或笑，那对她们的母亲来说就意味着会有一只黑眼圈。她们的母亲爱艾加，即使她确实有一只黑眼睛，所以女孩们并不担心。
姐妹俩起初没有自己的房间，而是与母亲和艾加共用一个房间。她们被安置在衣柜后面的地板上，有一床被子睡觉，还有一盏小夜灯。但是天还是黑的。每天晚上，迪娜都要听母亲的喘息声、鼾声和艾加的呻吟声。迪娜和鲁特在第一个晚上就弄湿了她们的“床”。迪娜不好意思告诉母亲，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告诉了她。女孩们拿了新床单，但第二天晚上和之后一晚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迪娜醒来时发现被子是湿的，被单上有一大块黄色污渍。她穿上牛仔裤去上学了，但她一整天都能感觉到腿上湿冷。她没有对母亲说什么，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干净的床单。她们的母亲很忙。艾加想和她一起度过每一秒。他不喜欢她和迪娜和鲁特一起玩。
女孩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睡在衣柜后面。他们每晚都把床弄湿。她们不知道是迪娜，还是鲁特，或者两者都有份。她们会研究床单上的污渍，试图弄明白，但这有什么关系？不管怎样，床都是湿的。不管怎样，它都有臭味。不管怎样，她们都不得不在那里再次睡觉。每天早上迪娜都会把被单盖上，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一切都会干涸，她不会再弄湿床了。但她又一次尿床了。鲁特也是。
然后她们有了自己的房间，在搬家的过程中，她们的母亲第一次进入了他们的空间。她看到了尿渍的床单。她们用作床垫的棉被开始发霉了。母亲什么也没说，女孩们也没说。尿液不是摆出来讨论的东西。
有自己的房间让情况好了一点儿。她们有自己的床，并有了特殊的可以垫在床垫下的床单。迪娜的床在最初几天保持干燥。她很高兴，因为她认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尿床。有一天早上，鲁特的床湿了，但她还很小。她忍不住了。
一天晚上，迪娜醒来需要小便。但是厕所在外面，她必须经过艾加的房间才能到达。如果她吵醒了他，他生气了怎么办？如果他拿她们的母亲出气呢？因为他生气的时候就这么做了。他那样生气的时候，母亲似乎根本不爱他，但事实并非如此。她确实爱他。她会哭，在擦伤处擦药膏，然后继续爱他。
迪娜想到了个办法。桌子上有一罐用来冲洗油漆刷的水。她就在那个罐子里撒尿。她蹲下，把罐子放在自己下面，试图在黑暗中瞄准。她把罐子灌满，有一点温尿滴在手上，但迪娜对她的解决方案很满意。她的床能保持干燥，上学时也不会臭气熏天。她偷偷地在她们的房间里藏了一些她在院子里找到的罐子。她也把那些都灌满了。当罐子用完时，她朝她们房间里的花瓶撒尿，因为艾加不喜欢花瓶。当她没有地方撒尿时，她在花盆下面的碗里撒尿。
偶尔她会把罐子拿出来倒空。偶尔。因此，装满尿液的罐子会变暗、混浊。它们看起来像一罐罐康普茶。现在她想起来了。